【键垩】浪漫上等

◆有点🍵的黑键×双标而不自知的白垩,大学校园paro

◆ooc预警,有原创人物出没,1.3w+



白垩又和那个学长出门“约会”了,黑键恨得牙痒痒。

黑键看着枕头旁白垩留下来的纸条,一个翻身把脸栽进了枕头中。

他刚刚做了个噩梦,离奇却异常清晰,清晰到不像是虚假的幻境。

梦中福利院的墙壁被粉刷成了诡异的天蓝色,八岁的他和白垩牵着手走在看不到尽头的漆黑走廊里,白垩领先他半个身位,向后侧过头看他,眼中是抱歉的神情,他说:“对不起,黑键。我要走了,以后不会再来找你了。”

下一秒便毫不犹豫地放开了他的手,消失在灰尘飘浮的空气中,只余下他一人的身影伫立在原地。

白垩消失的瞬间,走廊的漆黑变成了蔓延的病毒,沿着墙壁扭曲地游走,如同病变的爬山虎,疯狂的吞噬了蓝色的家。

黑键心焦如焚,四处张望着想要找寻他的身影,他眨了眨被泪水浸得模糊的双眼,霎那间白发卡普里尼便如同一个幽魂,赫然出现在了他面前。

白垩穿着白衬衫和牛仔裤,是他们再次相遇时的模样。他转过身居高临下地俯视黑键,空洞的五官中吐出一团团污浊的黑雾,有如实质般将黑键勒紧。他的神情很冷,表情却非常悲伤,仿如控诉:“黑键,你为什么又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呢,我真后悔和你相遇……”

黑键猛地睁开眼,眼前是白花花的宿舍天花板。

他浑身都是冷汗,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痉挛,白垩最后忧伤的神情不断在他眼前闪回,似乎在向他隐喻某些东西。

——幸好是梦。他的太阳穴针刺一样地疼,但黑键此时已不在意这个了。

——太好了原来是梦。

他劫后余生般按上自己的胸膛,深呼吸几下,艰难地将自己从虚幻的场景中拽回来。没等他狠骂几句这离谱的梦境,转头便看见了白垩粘在一旁的便利贴:今天我要和青荆学长去排练,顺便一起去吃饭,所以不能陪你了,抱歉啦黑键。

学长……怎么又是这个居心叵测的学长……黑键咬牙切齿。

他近些日子诸事不顺,先是霉神降临让他抽中了校运会3000米长跑的签条,再是落选在校音乐会上与白垩合奏的选拔,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学长捷足先登。

偏偏自己的长跑训练还和白垩的排练时间撞一块了,他们近期待在一起的时间骤降。好不容易熬到周末,白垩宝贵的空闲时刻竟然又被青荆霸占了。

黑键整个人发散着一股不祥的气场,拿起手机垮着个苦瓜脸就开始给白垩发消息。

[白垩,你在哪儿吃饭呢?]

[在校南门口那个新开的西餐厅,你呢,吃午饭了吗?]

等等,西餐厅?又不是情侣为什么要去西餐厅吃饭?黑键心中有股不妙的预感。他犹豫片刻,滑开软件图标给白垩发语音,气息微弱地边说边喘:“还没呢……早餐也没吃,我的胃有点痛……刚刚才睡醒。”

[黑键你没事吗?为什么感觉你都喘不过气了,宿舍还有药吗?]

黑键装模作样地翻了下柜子,发出物体碰撞的声音,带着点乞求的语气小声说:“没了……白垩,你一会儿和学长吃完饭了,可以帮我带点药和打包份饭回来吗,呃……如果一会儿你们还要排练就算了。”

[还没开始吃呢,你等等,我现在直接回去。]

黑键切换成文字继续打字,目的得逞般挑了下眉,但他的表情并不轻松,反而有些扭曲,好像胃真的很难受似的。即使身旁没有观众,他也演得十分入戏。

[不用了!你和学长正在一起不是么,如果我打扰到你们就太过意不去了。]

[吃完饭再回来吧,我现在的状态还不算太遭。]

[为了音乐会的演奏,你也要和学长发展好关系的,不能为了我把他一个人留在餐厅不是么。]

黑键十分善解人意地站在白垩的角度思考问题。

[那好吧……我会尽快回去的,你要是还有哪儿不舒服一定要立马发消息告诉我!]

[好啦好啦,知道了。]


“白垩,是发生什么事了吗?”青荆看着对面将手机听筒放到耳朵旁,肉眼可见焦躁起来的白垩。

白垩从不会在与他在一起时使用手机,但现在他已经旁若无人地拿着手机打了几分钟的字了。

白垩撩起眼皮扫了他一眼,五指合拢竖起了手掌,手心面向他一顿——那是一个噤声的手势,青荆一愣。而白垩拧着那道秀气的眉继续听着不知是谁发来的语音,表情越发凝重。

男人的声音……青荆沉下脸,面色不佳地看着白垩手指上下纷飞,吧嗒吧嗒地飞快打字,手机对面的人好像不再给他发语音了,白垩皱着那张漂亮的脸,微微嘟起嘴,一副拿对方没办法的表情。

看到最后,白垩轻叹了一口气,将散在胸前的长发轻轻别到耳后。用与平常他的温柔形象不太相符的模样快速吃着奶油意大利面,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向他解释自己的反常行为。

白垩在两分钟内解决掉了这盘食物,拿起帆布包压在自己的大腿上,起身客客气气地对他鞠躬:“抱歉,学长,我舍友生病了,我需要马上回去,下午不能和您一起排练了,今天这顿的饭钱我会付的。”

青荆故作轻松地笑,望着对面垂着头只露出个毛茸茸的头顶的白垩,心里还是一软:“没事,你朋友的身体比较重要,你先走吧,不用你付钱,AA就好。要是真的想赔礼,下次再和我来吃次饭吧。”

白垩抬起头看他,眼神里带着柔软的歉意:“多谢学长……那我先走了。”几乎是话音刚落,就飞速跑离了他的视线。


白垩带回了粥和胃药,半是责怪半是担忧地说:“黑键,既然知道自己会胃痛,那就不要不吃早餐啊。”

他坐在背部倚靠在床头的黑键身侧,微凉的手掌带着一点力度按揉着黑发少年纯棉睡衣覆盖下的小腹。

黑键不是很有底气地反驳:“我也不想这样的……只是胃实在太痛了,我没睡好,一睁眼就已经是中午了。”他就着温开水将药物吞咽下去,不知是埋怨还是撒娇,“本来我还以为今天可以和你一起去吃饭呢,可是一醒来……”他斜着眼瞥了下床头柜上的纸条。

白垩一怔:“……抱歉,黑键。”他稍稍俯身,手指搭上了黑键的后颈,明显感觉到黑键的脊背猛地僵了一下。

他沉默几秒,什么都没察觉一般轻轻摩挲着黑键的皮肤:“……我们最近都太忙了,你的长跑和我的合奏,等这些都结束,你想去哪儿我都陪着你好吗?”

“好……”黑键垂下眼,不再看白垩掺杂着忧愁的双眼。

白垩真是温柔,无论过去多少年,都一如既往。


福利院内的墙壁是大片大片的惨白,即使将它们刷成孩子更喜爱的彩色并不需要耗费多少财力,但显然工作人员并不在意院内小孩的情绪低落与否。

自黑键有记忆以来,他就一直和白垩在一起,生活在这道白色的围墙之内。

两个孩子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晃,耳边吱呀响着的高频率噪声令人烦躁,黑键跳下来抓住了另一边秋千上满是锈迹的铁链,他对上白垩疑惑不解的双眼,别别扭扭地开口:“白垩,你说为什么,他们——那些小孩,看到我就那副表情?”

福利院里的小孩总是对他有种莫名的敌意,唯恐离他的距离太近,仿佛他是什么令人恐惧的怪兽。而白垩自带一种柔软无害的亲和力,不仅是孩子爱黏着他,连院里那凶神恶煞的护工见到他都会收敛点脾气。

“那是因为你的表情太可怕啦,小孩子只看表面,是看不懂人的内心的。”白垩的皮肤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更浅,像一颗融化了的,半透明的麦芽糖,“不过,因为我天天和你待在一起,所以我非常清楚……黑键你的本质是很温柔的。”

他才不温柔……但是也许,他可以不用在乎其他人,只要白垩一个人喜欢他就够了。

福利院里的食物是一成不变的寡淡无味,狭小的图书室也处处留下了他们的痕迹,那些陈旧的书籍几乎快被他俩翻遍。

年纪渐长,他们竟然成为了福利院中年纪比较大的那拨小孩了。护工们经常性翘班,他和白垩不得不肩负起了照顾其他孩子的重任,那些孩子也不再对他避之不及,会睁着圆滚滚的眼睛叫他哥哥,还会兴奋地抱住他的大腿,胆大包天地将口水鼻涕全都抹在他的衣服上,就算黑键面目狰狞地边骂边拧他们的耳朵,小孩们也只会笑嘻嘻地扭着身子躲避他的怒火。

白垩在一旁笑得像颗软乎乎的棉花糖,走上前从背后拥住了黑键,两人毛茸茸的耳朵贴在一起,他耍赖一般黏在黑键的颈窝里磨蹭,半真半假地劝架:“好啦黑键,别和米勒计较了,今天晚上我念睡前故事给你听好吗。”

黑键慌慌张张地挣开了白垩的手臂,冷哼一声:“今天懒得和他闹了,下不为例!”

福利院中人走人留,尽管艰难,他和白垩就这样牵着手往前走,前路过于遥远,分别的日子仿佛看不到尽头的河流。

但是谁也无法预料到变幻莫测的未来,他与白垩的分离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并不像文学作品中,主人公们的分离不一定伴随着雨水和狂风,那天没有任何特殊之处,只是一个自称是白垩母亲的人来到了福利院,拿出了她与白垩的血缘证明。院长几乎是急不可待地将白垩拱手送出,甚至完全没有去问问白垩本人的意愿。

……确实很像,黑键紧紧抱着埋在他怀里泣不成声的白垩,默默地想。长着旋角的白发女人很美,脸上却挂着刻上去一般的程式化笑容。她象征性地安慰了白垩两下,拿出一个信封递给院长后就离开了孤儿院。之后院长和他们纠缠了好几天,竟然还厚颜无耻地威胁起了两个八岁的孩子。

最终白垩几乎是被强制带走的。

白垩艰难地争取了和黑键见最后一面的机会,他最近几天哭了太多次,肿着一双红眼急匆匆地和黑键说会写信给他,很认真地向他请求:“黑键,不要忘了我。”

白垩就这样拿着黑键送给他的临别礼物离开了他们生活了许多年的“家”。

黑键接下来的任务变成了等白垩的信,他不再照顾那些孩子,只是每天坐在秋千上,注视着铁栅栏旁的信箱。从饱含期待,张惶不安,到浑浑噩噩,心如死灰。

直到三个月后,一对来福利院的夫妇有了领养他的意向,黑键顺从地和他们走了,看得院长啧啧称奇。

老实说,养父母对他还不错,至少在经济上没有亏待他。

在此之后,黑键断断续续去过很多次福利院,唯恐错失了白垩寄给他的信,这种行为一直持续到五年后福利院拆迁。

他留给白垩一条项链,白垩除了回忆什么都没留给他,没人再知道他和白垩的过去。

这么多年过去,白垩的面容细节都开始变得模糊不清,黑键只能在梦里见到他,这十年里,他梦到过白垩的次数数不胜数,直到他长到青春期,梦中的内容开始偏移到奇怪的方向。

他每每惊慌无措地从梦中惊醒,却鬼使神差地放任自己去回想那些旖|旎的、潮湿的梦境。他的竹马满脸潮|红,带着某种亮晶晶的水痕,在他身体上起伏出暧昧的弧度,像夺人魂魄的艳|鬼,长长的白发落在黑键的小腹,胸前,将他的理智与欲|望笼罩其中。

那些多年累积而成的压抑情感,不知从何时开始发酵变质,成为了他从未预想过的庞然大物,但黑键异常自然地接受了这个既定事实,带着点自暴自弃的放|纵。

直到他们毫无预兆的再次相遇,黑键才发现,白垩如今的模样竟和他梦中相差无几。


南国的九月热得让人无法忍受,黑键独自一人来到这遥远的城市上学,唯一没有预料到的就是这湿热得几乎可以拧出水的气候。当时他正和一众人挤在阴影处,愁眉苦脸地在音乐学院的报告处排队,周围纷纷拥拥,混乱得不成样子。

在一个瞬间里,黑键仿佛感受到了某种力量的召唤,被指引般往后一看。

怎么可能……

黑键心神震荡,仿佛沉入了深水,耳里再也听不见其他声音,只剩下自己心跳的轰然巨响。

尽管他们已经分别了十年,但黑键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白垩。他穿着衬衫和牛仔裤,清瘦的身体上背着一个巨大的大提琴琴盒,微卷的长发束成了一个高马尾。露出的手臂在刺白的阳光下显出一种半透明的质感 ,因为炎热敞得有点大的领口上挂着他送的项链。

对方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眼神,微微偏了下脑袋朝这边看了过来,不偏不倚地和黑键对上了视线。

白垩的眼睛倏然睁大,嘴唇微微抖动,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过于戏剧性的发展让人措手不及,但下一瞬他便跑了起来,带着巨大的力道撞到了黑键的怀里,黑键有些狼狈地倒退两步,下意识搂住了白垩的腰。没有任何客套的寒暄,白垩只是紧紧抱住他的脖颈,颤抖着开口:“黑键,我好想你,你没有忘了我吧。”

他心中所有的质问和疑惑都偃旗息鼓,砸在他领口的液体很热,恍如十年前白垩埋在他脖颈里氲开的泪水。

周围的人都带着好奇或迷惑的目光看着这两个相拥的男生,黑键视若无睹,他只想死死禁锢住这道温热,再无别物。

他们几乎立刻就恢复了当年的亲密关系,日日夜夜,形影不离。

仿佛他们之间没有隔着那漫长的十年。

至于那十年中发生的事,他不去问,白垩也不会主动说,他们就这样默契地,在天平上维持着一种诡异的平衡。

但黑键并不是很在意,所有的裂痕都可以在时间的搓磨下渐渐消失,纠结于过去和回忆是无益的,他和白垩是最亲密的好友和亲人,没有任何人可以闯进他们之间构筑的安全堡垒——


黑键近距离凝视白垩轮廓柔和的面孔,摩擦着他后颈的手指带来一阵阵酥麻的瘙痒,他下意识歪头蹭了下白垩的手腕,声音放得很轻:“白垩,你今天下午要去和学长排练吗?”

“嗯……本来要去的,但是……”

黑键却像是心血来潮似的,半跪起来垂目看他:“那你们下午还能去排练吗,我还没看过你们的合奏呢……那个——叫什么的学长,你能去问问他能不能来么。”

白垩无奈地纠正了他的用词:“是青荆学长,你怎么了,一阵儿一阵儿的,你的胃不痛了吗?”

黑键动作敏捷地挪到床边穿上鞋,仿佛刚才那个虚弱地躺在床上的另有其人:“吃了粥和药好多了,”他摆出了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真的不可以吗?求求你了,白垩……”

白垩仿佛能从对方的句尾中听见好几个波浪线,他盯着黑键带着笑意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手指不听使唤地拿起了手机,被夺舍般给青荆发了消息。他深吸了一口气——抱歉了学长。

他们到达音乐教室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一个人了。

听到开门的声响后青荆转过身看他们,事实上——只是白垩,不包括黑键。青荆完全忽略了白发卡普里尼身旁的黑色身影,欢快地朝白垩打了个招呼,之后他一愣,才发现黑键似的,洋溢着笑容的脸微不可觉地滞了一瞬:“黑键?你是陪白垩来排练的吗?”

看着他摇动频率渐缓的尾巴,黑键几乎要嗤笑出声:不像鲁珀,倒像只佩洛。

但他还是做足了表面工夫,彬彬有礼地微微颔首:“您好,学长,上次没来得及好好自我介绍,我是黑键,和您一样,主修的乐器是长笛。”

黑键感受到了白垩从一旁投来的困惑目光,里面很清楚地写着:你俩怎么认识的,我怎么不知道?

黑键默默避开他的视线,有些刻薄地腹悱,那当然是因为我不想让你知道。


那是白垩入选音乐会演奏名单的第二天,所有成员都参与了聚餐。

当然,不包括黑键。黑发卡普里尼在心里默默诅咒该死的长跑训练以及该死的车尔尼。如果没有那天教练莫名加练的田径项目,成为音乐会的参演人员对黑键来说可谓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可惜,没有如果。他无法预知教练突如其来的加项训练,也无法预料突然改变的选拔场地,他甚至没来得及脱掉那身汗津津的运动服便气喘吁吁地赶往了选拔教室。当他穿着荧光条纹运动短裤顶着大家惊异的目光站上讲台,与同样满脸问号的白垩一起合奏时,黑键就知道完蛋了。

毕竟车尔尼的臭脸攻击能量过于强大,还在演奏时黑键就接收到了那凌厉的视线,下台后便自动屏蔽了车尔尼对他的点评(辱骂)。他出人意料也不出所料地丢失了与白垩合奏《光影》的机会。

接着在第二天的晚上,黑键收到了一个,青荆快递而来的,醉醺醺的白垩。

白垩长发散乱,表情却很平静,静静地窝在青荆的怀里,他的脸酡红一片,手臂里抱着一个蓝色玻璃的酒瓶——我都不知道他还会喝酒。

这时黑键才异常清晰地感受到了,时间在他们之间凿下的难以逾越的沟壑。

他享受着白垩对他的照顾与偏爱,自以为是地认为日子就会这样波澜不惊地流淌过去。他们的重逢来之不易,而改变现状的沉没成本太高,黑键不敢去赌。

但白垩那种温柔的气场从未改变,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黑键表情晦暗不明地站在一旁,看着青荆手忙脚乱地将白垩放在床上,恍然间感觉自己是个局外人。

他太愚蠢了,时至今日才敢直面自己的内心,那个让他惶恐又向往的钥匙清楚地摆在他面前,而他终于拾起了它。

黑键如梦初醒,走到白垩身边不着痕迹地挡住了青荆动作的手,礼貌地开口送客:“学长,时候不早了,我来照顾白垩就好,麻烦您今天送白垩回来了。”语气中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青荆的动作停滞了片刻,手指微动,两人之间似乎涌动着某种一触即发的情绪。

霎那间青荆便调整好了姿态,仿佛方才双方的僵持只是一种错觉,他亲和地对着黑键笑:“确实很晚了,我也不好一直待在这儿。学弟,替我向白垩问好,好好照顾他,我先回去了。”

黑键将青荆送到门口,门关上后再也绷不住那张冷静的面孔,靠在门板上疲惫地闭上了眼。几秒后他睁开双眼,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床头,静静地看着微蜷着身体的白垩,看不出情绪的瞳孔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

白垩闭着眼,纤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层层叠叠的阴翳,看起来眼下有道淡淡的青黑。

——他这段时间应该很累。黑键在他的床前蹲成一个蘑菇,伸出手触碰那条眼下的痕迹,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往下滑,越过挺翘的鼻尖,轻轻按住了干燥柔软的嘴唇。

他死死地盯着那道饱满,最后无声地叹出一口气,什么都没做,只是抽出了白垩抱着的空酒瓶,认命地去冲了杯蜂蜜水。

——看来不仅是白垩,我也需要解解酒。


逃避没有意义,于是黑键主动创造了今天的见面机会。黑键和青荆友好地寒暄,但没有一个人有向白垩解释他俩是如何认识的意愿。

好在白垩不是好奇心强烈的那种人,只是低着头给大提琴调音,黑键从角落搬了个软凳放在白垩身旁,施施然坐下去,腰背挺得很直,显得十分优雅。

白垩对这个过分近的距离有点不自在,偏过头看他,疑惑地叫了声:“黑键?”

黑键却浑然不绝似的,无辜地望着他眨了几下眼:“嗯?怎么了?”

随后他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了,皱着脸颠三倒四地开始解释,“额,白垩,你是觉得太近了吗?那个,对不起,我习惯这个距离了,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就不坐这儿了。”说着就要起身。

白垩明显被他的表演唬到了,连忙按住他的手臂:“没有,黑键……我没有不喜欢,你的位置不会打搅我演奏,你想坐的话就坐吧。”

黑键翘起嘴角满意地笑,他这还不算完,得寸进尺地去征求青荆的同意,青荆气得额头的青筋突突直跳,勉强扬起了一个笑容,人家主角都说不在意了,他还能介意什么呢,只能假装大度。

黑键将自己的情绪按捺在一个非常合理的范围内,在排练过程中很安分,只是稍微给出了几个建议,但他的存在感却异常地高,白垩可能没什么感觉,但黑键可以保证,青荆在过程中面色不善地瞥了自己很多次。

这场练习看到最后,黑键轻飘飘得出结论,青荆和白垩磨合得不错,当然,远不及自己。

接近排练末尾时芙蓉来了,她解释说只是路过,听到音乐就进来看看,原来是——她话没说完,被卡住一般,瞪着个大眼对这奇异的站位左看右看,视线在三人之间飞快游移,黑键简直要怀疑她是不是能单靠眼睛就把自己转晕。

她心直口快地想要开口问,下一瞬就被黑键的头发吸引住了视线。

“黑键!你头发呢??”她几步走上前,伸出手就想去捞黑键后颈上短短的发尾,黑键站起身不耐烦地拍掉她的手,顾左右而言他:“你这语气怎么回事?搞得好像我秃头了一样。”

芙蓉完全不吃他这套,目的很明确地再次开口:“你还没回答我呢,你好端端剪什么头发,受情伤了吗?”

他含含糊糊地:“没什么……想剪就剪了。”眼睛快速瞟了眼白垩。

白垩很安静地望着他俩,没什么表情,看起来却不是很明朗。

黑键有隐隐察觉到,白垩对他突然剪了头发这件事,非常在意。但他将自己留了许多年的头发剪了这回事,确实没什么内情。只是某天教练看着跑完3000米后,跪在草皮上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黑键,给他提出了一个建议:你的头发太长太重,跑起来阻力也大,不如剪了吧。

黑键的脑回路也不是很正常,当时他是没在意,可那天参加完音乐会选拔后,他陡然又觉得教练的话很有道理,第二天就去理发店把长发剪了。

那时白垩一整个白天都忙于练习,没和黑键见面。于是白垩那天酒醒后,是第一次见到黑键的短发造型,他满脸惊讶地拉着黑键问了不少问题,完全没去考虑他喝醉后是不可能一个人飘回宿舍的。对此,黑键表示乐见其成,至于那个学长?黑键更不可能主动提起他了。

这段时间,黑键带着点不可告人的心思,与白垩形影不离,除了他无法推脱的长跑训练,他几乎时刻和白垩黏在一起。

有些不明真相的音乐会演出成员,在排练时见了黑键太多次,还以为他也是其中一员。并且黑键选拔时放荡不羁的短裤造型着实也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久而久之,黑键竟也和他们混熟了,连青荆都能假装心平气和地接受排练时黑键的存在了。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黑键从未如此切身体会到这俗语的内涵。上次他装病让白垩在和青荆“约会”的中途跑路,今天就轮到了他自己。

“黑键,抱歉,忘了和你说了,今天晚上我已经和学长约好一起去吃饭了。”白垩垂目敛眉向他道歉,顺便给他补了一刀,“是上次我半途跑去照顾你的赔礼。”

黑键面色阴沉,满脸写着:这也能忘?但又由不得他不爽,毕竟这个糟心事儿的来由就是他,他似乎没有说三道四的资格。

“可是,我不想在周六的夜晚一个人孤零零地呆着……白垩,你真的不能带我一起去吗?”他腆着个脸朝白垩撒娇,眉头微微皱起,眼神带着一点讨好,清澈的淡紫色瞳仁如同某种幼兽,显得非常无辜。

他最近已经将这套表情练得炉火纯青,很有点恃靓行凶的意味,且成效显著,堪称白垩杀器。

可白垩今天非常坚决,扭过头不去看他那张可怜兮兮的脸,最后敌不过黑键的眼神攻势,只能拉着他的手认真地解释劝告。

最后黑键似乎被说服了,耷拉着耳朵点点头,堪堪挤出个笑容,对白垩说了拜拜。

午餐变成了晚餐,纯白的桌布上还放着新鲜的玫瑰,气氛似乎有些暧昧,白垩不自在地扯了下衬衫下摆。所幸青荆目前只是在和他讨论明天的演出,白垩低头切开蘑菇挞,余光里瞟见了某个熟悉的黑色身影。

黑键和芙蓉穿过自动玻璃拉门,走进了餐厅,黑键慢悠悠地扫视了大厅一圈,好像在寻找空位,随后他的眼睛定在了白垩这桌,惊讶中带着喜悦。

“白垩,你们也在这儿啊,好巧!”芙蓉比黑键更快地走了过来,很兴奋地朝他们打招呼,“你们是不是还没怎么吃啊,要不要和我们一起拼桌?”

黑键内心的小人疯狂点头,第一次觉得芙蓉这么可爱,简直散发着圣母般的光芒。

白垩无声询问青荆的意见,而青荆在这段时间里心理承受能力迅速提高,他按捺着不耐,非常自然地对白垩笑了下:“我没什么问题,白垩你开心就好。”

黑键想当然般在白垩身边坐下,身体在软椅上挨挨蹭蹭,紧紧地贴住了白垩。他皱着眉看了下桌面,转头就问:“白垩,你只点了一份蘑菇挞吗?”

“嗯。”白垩点点头,找补了一句,“我们才刚刚开始吃呢,之后可以加。”

“那白垩,要不要点一份卷心菜奶油意面,你不是最喜欢这个了吗?上次我们出去吃西餐,你吃了两盘,就是不知道这家餐厅的如何?”黑键下巴垫在他的肩膀上,很乖巧地询问他的意见。

“那就点一份这个吧,黑键,你有什么想吃的吗?”白垩注意力被黑键拉走,完全忘了被冷落在一旁的某位学长。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视他人于无物,对面二人将这幅情景尽收眼底,头顶上仿佛挂着两个巨大的电灯泡。芙蓉终于迟钝地反应过来,她今晚原来是被当成了一个工具人,她神色微妙地看着黑键,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人。

算了,权当是演出费吧……这家餐厅的消费可不便宜,多吃几口才是正道。她甚至还饶有兴趣地观察了下这位“情敌”,他的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绿,可谓异彩纷呈。

“各位,我去趟洗手间。”青荆“唰”地一下站起来,硬梆梆扔下一句话就径直离开了。白垩有些疑惑,顺着青荆离开的路线看了片刻,没想到一转头就看到了脸色发白的黑键。

“黑键,你怎么了?胃又痛了?”

“没有,我只是觉得,”黑键抬手抹了下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神色中带着点惶恐,“我是不是不应该来打扰你们的,你今天明明都说了……对不起,白垩。”

他不再看白垩的表情,耷拉着眼梢:“学长刚刚的脸色……不是很好的样子,你说,我是不是被他讨厌了?我是不是破坏了今天你们的约会?”

白垩提不起一点脾气,捧起了黑键的脸,柔声安慰:“当然没有,你不要胡思乱想,还有,这不是约会,说了是为了给学长赔礼道歉了。”白垩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你如果真的很担心的话,可以一会儿悄悄去把单买了,嗯?”

白垩用力揉了下他的脸颊,冲他露出一个调皮的笑。

黑键呼出一口气,如释重负似的:“那好……白垩,我们来点些甜点吧,顺便帮学长也点一个。”

在白垩低头去翻菜单的一瞬间,黑键脸上的表情立马垮了下去,似乎多笑一秒都是对他面部肌肉的折磨,变脸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斜对面的芙蓉嘴张得仿佛能吞下一个鸡蛋,时间长到让人怀疑她的下巴是否会脱臼。

“芙蓉,你也想吃甜品吗?”黑键语气温柔,没有笑意的眼睛里中隐隐带着几分威胁。

她打了个激灵,机械地摇了摇头,充分了解到了什么是吃人嘴短,眼前这个黑发卡普里尼真是诡计多端,她只能在心里默默为青荆点了个蜡烛。


正式演出的那天,黑键在观众席漆黑的浪潮中注视着光点浮沉的舞台,聚光灯下的白垩宛如神邸,他在悠扬的音乐中感受到了难得的安宁,黑键本来认为自己会生出点嫉妒的情绪,但无论是与谁合奏,白垩都天生属于这个舞台,他再无多余的情绪。

音乐会顺利完满地结束了,唯一的变故发生在结束后。黑键一不留神把耳机遗留在了后台,让白垩原地等他,自己冲回去找耳机,门口拐角处却突然冒出来个女生,黑键惊得一个急刹车,水瓶里的水泼洒在了昂贵的音乐设备旁。

想到车尔尼的嘴脸和他即将面对的铺天盖地的谩骂,黑键慌了神,魂不守舍地接过了女生递来的信。好在水并没有对设备造成实际损害,但他被车尔尼勒令负责音乐会的善后工作,不把后台舔干净不许走。

他只能让白垩先跟着同学去聚会地点,自己稍后再过去,没注意到白垩欲言又止的沉默。


黑键站在酒吧门口,手机上是白垩几十分钟前发来的消息,他仰头看了下上方大大的【ZERO GRAVITY】,蓝心粉边的招牌上闪动着耀目的光芒。

他还没走进内场,只在入口处观察了一会儿,就有男男女女暧昧或挑|逗地用身体各个部位擦过他,搞得黑键烦不胜烦。他还以为这群古典乐爱好者会选择相对安静的清吧,但内部传来的震耳欲聋的电音,明晃晃地打破了他的幻想。

——简直是声波污染,难道只有我一个人讨厌这种音乐?

黑键扶着额头,无奈地挤过来往的人群进去找人,最终他在角落的卡座找到了一行人,中间的桌子上摆满了五颜六色的酒瓶和小吃,但是白垩没在这儿。

他刚想问,转头便看到了远处坐在大理石吧台前的白垩,身边是阴魂不散的青荆。

白垩双腿交叠在一起,手撑着下巴微仰起头,似乎在很认真地看面前正在上下摇晃着雪克壶的调酒师。吧台上方射下一道道明亮的光痕,浅蓝色的光斑影影绰绰的印在他细腻的侧脸上,显出与平常截然不同的冷峻。

调酒师停下摇晃的动作,将淡紫色的酒液倒入装满了方形冰块的高筒玻璃杯中,最后放上一簇薄荷叶。他绅士地微弯着腰把它往白垩面前一推,扬起一个迷人的笑容:”先生,您的紫罗兰菲士完成了。”

白垩伸手去拿,调酒师的手顺势往下一滑,轻轻盖住了他的手指。

黑键和青荆的心脏在同一时间剧烈跳动了起来,白垩反应不大,敛着眼皮,漫不经心地将手一抽,远离了面前男人湿凉的手,那调酒师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转身往一旁的酒柜走去。

警报解除,青荆侧着身体往白垩那边挪了一点,试探地发问:“白垩,你都点了三杯紫罗兰菲士了,我还以为你对那只沃尔珀有兴趣呢。”察觉到似乎有些逾矩,他话题一转,“你很喜欢这种酒吗?”

但白垩没理他,只是低着头看着那杯澄澈的鸡尾酒,几秒后,他拿起酒杯将带有紫罗兰花香的微酸酒液一饮而尽,半阖着眼盯着只剩下冰块和薄荷叶的酒杯发呆,有种懒倦的性|感,神秘又诱|人。

青荆一阵尴尬,白垩一到酒吧就和变了个人似的,上次也是如此,他那种温软的气质消失无踪,只余下结了一层冰般的漠然。

黑键站在他俩身后两米的地方,要论慌乱程度,可能比青荆还要有过之而不及。

酒吧里的空气有点灼热,周围各种性别的人搂|抱在一起,呼出大量二氧化碳,跟随音乐紧贴着身体热|舞。白垩那种纯净无害的气场看上去与这里格格不入,此时却奇异而恰到好处地融了进去,这种脱离了掌控的场面让黑键感觉很不安,下意识张口叫了他的名字。

白垩却听到了他那点蚊子叫般的声音,扭头看向他,一气呵成地在转椅上扭身、跳下,走过来抓住了他的手臂:“黑键……你来得好晚。”说完朝他露出一个笑容,如同冰雪消融。

黑键勉强扯了下嘴角,強自镇定地回应:“都怪车尔尼,怎么打扫他都嫌不够干净——白垩,你还要喝酒吗?”得到否定的回答后,黑键松了口气,搂着他的肩膀往回走,还不忘喊上呆愣在一旁的青荆。

白垩坐进沙发后,似乎清醒了很多——实际上,黑键也不清楚他是否醉了。至少周围的人同他插科打诨,他都能逻辑清晰地同对方说话,今夜的发展将将回到正轨,黑键高高悬浮起来的心算是放下来了。

有几个人走进舞池,随着劲爆的音乐疯狂扭动身体,剩下大半没兴趣的呆在卡座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喝酒。

“要不,我们来玩真心话大冒险吧!”一个女孩提议,众人都挺感兴趣,纷纷表示赞成。白垩抿出个笑容,没说什么,黑键挑了挑眉,也默认加入了这场游戏。

大家绕着桌子围成一个圈,中间放了个空酒瓶:“先说好,别想着用喝酒逃避任务,不是真心话就是大冒险,谁被瓶嘴指到就是谁,被指到的人可以转下一次的瓶。”红发卡特斯“哐”地往桌子边缘放了两个铁盒,里面的问题和惩罚是大家一起写的,黑键随意写了个最俗的‘你有喜欢的人吗,他/她是谁?’的纸条便扔了进去。

角落的灯光有点暗,粉蓝色的光点浅浅地晃,投下变换莫测的光影。“纸条上写的是……你谈过几次恋爱?”卡特斯的耳朵高高竖起,沉着声音缓慢念道,试图在这小小的一角渲染出紧张的氛围。

游戏第一次的中标者是青荆,很平常的问题,他却有些难以启齿似的,很艰难地从牙缝挤出个三次,收获了人群鄙视的目光:“你这是什么表情啊,三次怎么了吗?难不成在座有你喜欢的人?”青荆眼观鼻,鼻观心,权当自己是个哑巴。

黑键没什么参与感,他只在一开始被指过,还是不痛不痒的问题。他百无聊赖地靠在沙发上边吃水果边看酒瓶,下一秒那瓶嘴就仿佛能读心似的徐徐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你最近一次做|春|梦时幻想的人是谁?]

这是什么鬼问题?黑键的脸色又青又白,旁边全是看好戏的眼神,白垩也睁大眼睛在一旁看着他,眼里却不是纯然的好奇,黑键看不懂他的眼神,低声说了句我选大冒险,众人顿时发出一阵喝倒彩的嘘声。

——要不然呢,我总不能当着白垩的面说他就是我的性|幻|想对象吧。黑键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

[公主抱左数第二个异性绕酒吧内场一圈],这是黑键抽出的大冒险词条。

大家又重新兴奋起来,被他抱着的女生面红耳赤地缩着身体,可黑键相当不解风情,温香软玉在怀,他却完成公务一样木着个脸绕场走完了一周——就是有点累。

白垩没跟着他看惩罚现场,黑键回来后看到他一个人恹恹地窝在皮质沙发里,有些担心地用手背贴了下他的脸:“白垩,你没事吗?感觉你的脸有点烫。”

“没事,就是酒劲返上来了,有点晕……”白垩用手指抓出了他的掌心,黑键却颤抖着移了下手臂。白垩感受到了他的抗拒,讪讪地笑了下,不动声色地放开了他的手。

令人不安的沉默在空气之中弥漫开来。

他们两个今晚的情绪都不太对劲,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脱轨。空气几乎要凝结起来,黑键如鲠在喉,很想逃离这个窒息的氛围。

但游戏还没有结束,这轮是黑键转瓶,他只能握住瓶身,手腕轻轻发力,一拧,一松,酒瓶在桌面上咕噜咕噜地旋出了残影,十几秒后,瓶嘴慢慢地在黑键的右方停了下来。

黑键的视线一寸寸向右边移了过去,不差一分一毫,酒瓶正正指向白垩。

有人发出了兴奋的呼喊,这是白垩今晚第一次被选中。“真心话”的铁盒放在面前,白垩伸出手选了一张,慢慢展开:[你有喜欢的人吗,他/她是谁?]。

——竟然是我写的那张……黑键心如擂鼓般地跳,呼吸有些不畅,白垩会回答这个问题吗?

“我选大冒险。”白垩露出了无奈的神色,不按套路走,没怎么思考就否定了这个选项。

黑键的心晃晃悠悠地落了下来,不知庆幸还是落寞。

红发卡特斯拿着白垩新抽出的大冒险纸条,小小的倒抽一口气,对着身边的人递了个眼神。而看到上面文字的人都莫名地躁动起来,无视了白垩和黑键越来越狐疑的表情,眼神夸张地在两者之间游移。

接着她清了下嗓子,又带着刚开始那种故弄玄虚的语气对白垩说:“你确定吗,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比起大冒险,真心话的任务好完成很多哦。”

白垩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好似在认真权衡利弊,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她很惋惜似的叹出一口气,但脸上那种幸灾乐祸的笑容无法掩盖,她将纸条翻转,快速地怼到黑键和白垩面前,黑键眯起眼对焦了几秒钟,才看清纸条上写着的是:

[和你座位左数第一位的人在大家面前热吻30秒  PS.无论男女都要哦~~]

黑键猛然瞪大了眼,飞快偏头去看白垩的表情,可他一直低着头,在昏暗的灯光下神色莫辩。黑键更加慌乱,试图给他,也给自己找个台阶下:“白垩,你可以再考虑考虑的,我们不是一定要做这个的。你等等,我去问问她可不可以换个惩罚。”

白垩缓缓侧过身靠了过来,抬起手臂虚虚搭上了他的肩膀,眼里水光氲氤,脸上却没带什么情绪,他说:“黑键,可是我不想考虑了。”

没等黑键反应过来,说完就偏头覆上了他的唇。

黑键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仿佛被搭载了超频配件,内部的电子元件正在失速的转动,他甚至忘记了呼吸,只能僵直着身体任由白垩动作。

白垩呼吸急促地轻|舔黑键的下唇,毫不含糊地伸进内部,生涩地去勾他缩起来的舌头,缠绕出让人脸红|心跳的水|渍|声。

周围骤然爆发的欢呼和尖叫声简直要盖过酒吧的激烈电音,疯狂地轰炸着黑键的耳膜,他无法分辨,比起他和白垩胸膛中鼓动的心跳,到底哪边更大声。

他能感受到白垩浓密的睫毛轻柔地扫过自己的侧脸,嘴里带着淡淡的柠檬酸涩和酒精的苦涩,搅得他头脑阵阵晕眩。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白垩才喘息着从他的嘴里退了出去,微肿的嘴唇上覆着一层潋|滟的水光。

身边还是嘈杂的调笑:“我就知道你俩有一腿,之前还不承认。”有男生笑着走过来轻拍黑键的肩膀,大家的情绪明显被刚才这一出调动起来了,陷入了某种狂热的气氛中,只有坐在角落的青荆面色铁青。

但刚刚才接过吻的主人公们显然很不淡定,目光闪烁地捂着嘴,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对方。黑键好不容易调整好心态,目光刚往白垩那边偏了一点,就看见他低着头,非常敷衍地丢下个我酒喝多了头晕的借口就离开了卡座。

黑键急忙向他们告别,敷衍程度不相上下:“我头也很晕,先出去吹吹风。”

他无视了身后传来的此起彼伏的打趣声快步跟上白垩,酒吧的音箱里炸响着《A Little Party Never Killed Nobody》,他却觉得自己步伐不稳得马上就要倒下。


接近凌晨的时刻,街道上零零星星不剩几个人,天空中飘着雾蒙蒙的毛毛雨,白天的热气被全然冲散,黑键落后白垩两步,看见他因为突如其来的夜风抚了两下手臂。

两人之间的沉默得让人心悸,像这样站在一起却无话可说的情况,他俩之间从未发生过,黑键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今夜过后,他和白垩的关系该如何发展。

黑键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词句开了口:“白垩,你的酒量好像还挺不错的,是天生的吗,还是……”

“不是天生,”白垩打断了黑键的话,有些自暴自弃地和盘托出,“我16岁的时候,班里的同学邀请我去他朋友家开的酒吧,之后我就有了点酒瘾,不算很严重,现在基本不会有那种欲|望了。”

白垩这段自白太过于突然,黑键的茫然无措溢于言表。

他没告诉黑键的是,最初他对于这种苦涩的液体没有任何兴趣,直到调酒师将一杯紫罗兰菲士端到他前面。他几乎是无可救药地迷恋上了这种和黑键瞳孔颜色相差无几的鸡尾酒,酒液入喉灼热,可以安抚一点点心脏的钝痛。

而他的母亲总是冷眼看着他,在这一点上,白垩倒是很感激她,至少没有剥夺掉他当时唯一的寄托与乐趣。

酒精蒸腾着他的大脑,他亢奋得有些不正常,只想把那些压抑与不甘,全都宣泄出来:“黑键……我们重逢以来,似乎相处得很好,就像回到了以前,但是我们都心知肚明不是吗。”

剪掉的长发,收到的告白信,尴尬的肢体接触,都让他迷惘,黑键最近好像很黏他,他却感觉到他们在渐行渐远。

“黑键,你有收到过我寄给你的信吗?”白垩转过身,直视着静默地立在原地的黑键,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母亲欺骗了他,他们的住所并不在此地,成功接到白垩后就马不停蹄地带他飞往了另一个城市,去福利院看黑键的计划泡汤,白垩只能选择给他写信。只是世事无常,白垩没有料想到他寄出的每一封信都如石沉大海般杳无踪迹。

福利院过于古旧,网络上查无此处,连挂的门牌都是错的,街道早已更名,而几十年前的旧称依旧顽固地刻在锈迹斑斑的金属门牌上。等白垩终于意识到这点,已经是几年后福利院拆迁。他当时只是一次又一次寄出到达不了目的地的信,一天又一天盼望永远等不到的回信。

白垩不带感情一字一句地将当年的情况表述出来,只是他当年过于幼稚无知,说出来都觉得自己蠢得可笑。

黑键嘴角绷得很紧,微微抖动着,像是在压抑某些马上要喷薄而出的情感,僵直的身体在昏黄的路灯下投出沉寂的黑影。

白垩觉得自己仿佛一条搁浅在沙滩上的鲸鱼,在烈日的烧灼下无所遁形。在黑键面前剖析自己的内心让他感到悲哀,外面的空气很凉,他却几乎冷汗直冒。

他往前走了一步,耀动着光芒的雨滴朦胧而轻盈地笼罩着他们,看到自己和黑键的影子亲密地融合在一起,白垩才喘息着开了口。

“黑键,我今天亲你,不是为了任务,也不是因为酒精。”

“黑键,我没办法和你继续做朋友,因为我喜……。”

面前突然传来一声抑制不住的喷笑,此情此景,格外不合时宜。

白垩懵了,怔愣地抬起头。

却看见黑键对自己扬起了一个笑容,不是他最近惯常使用的,为了博取白垩怜爱而带有表演性质的笑,而是仿佛经历万难终于得偿所愿,眼角眉梢都绽放着喜悦。

“我还以为陷入无望单恋的只有我一个人呢。”黑键眼底水波荡漾,说话的声音颤抖,带着一点点咬牙切齿。

白垩错愕地看着他,大脑嗡嗡作响,完全不能理解刚才那句指向明晰的表白。但转瞬间黑键已经义无反顾地将他紧紧拥入怀中,手掌扣着他的后颈,身体的热度透过薄薄的衣料沁了过来,彻底封锁住了他的不安与怀疑。

黑键的嘴贴在他的耳朵旁,说话间喷出来的气流让人战栗,他的语气如同喟叹,带着一点点哽咽的尾调:“白垩,我也喜欢你。”

白垩轻轻眨了眨眼,泪水砸落在黑键的肩膀。

“真是的,不要抢我的台词啊。”他流着泪,偷偷地弯起了唇角。

白垩乖巧地枕在黑键的颈窝,头顶在灯光下泛着一层毛茸茸的金光,像一朵软绵绵,湿漉漉的云朵。

他们的身体紧贴在一起,硌在胸口处的吊坠很硬,沾染上了双方温热的体温——那是个古莱塔尼亚的钱币。


那年黑键在图书室满是灰尘的书架底捡到了它,陈旧却美丽。他暗自决定给白垩做一条项链,这是个对于熟练工来说轻车熟路的工艺,但他花了很长时间,磨出了很多血,才终于在那个古铜色的金属片上钻出了一个规整的、小小的圆孔。

黑键穿上绳子,将项链挂在自己的脖子上,站在镜子前调试长度,钱币沉默地贴在他的心口,能从里面感受到心脏的悦动,怀揣着某种隐秘的浪漫。

有点硬,有点凉,黑键想。但是不碍事,总有一天它会温暖起来的。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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